曾见过一个关于教育与未来的说法：“育”见未来。为什么要用教育的“育”呢？也许有人会认为应该是预料的“预”，但事实上谁也无法预料未来。当电影出现的时候，爱迪生曾预言，电影将取代教师和课本，但时至今日，这个预言也没有成真。那么为什么也不是遇到的“遇”呢？“遇到”这个词有偶然的意味，用在教育，也过于被动盲目了。教育的“育”实际上有创造和培育的意思，“育”见未来，便是通过教育和创造培育出未来。

一、正确认识课程改革与教育装备的关系

1课程改革仅靠观念是不够的

自2001年启动至今的基础教育课程改革取得了很大成效，其理念的设计是先进而正确的，但实施推进过程中仍存在一些不尽如人意的地方。究其原因，并非是贯彻落实的过程路径没有设计好，而是我们在一定程度上缺乏完全实现它的条件。

在课程改革推进的初期，人们往往把装备条件看成是一个辅助工具，强调、抱怨设施装备不配套、不先进、条件不好等等，希望通过教育装备的武装，把原有的一些先进的课程理念放大、延伸或者提升。希望使一些只靠书面学习学生理解不了、感受不到的东西，借助工具、实物，包括信息化手段等的介入能更清晰地被理解和感受。我们把这一阶段称为教育装备地位的第一个阶段，即辅助教学的阶段。

然而有人说，我们这些年不断增加投入，改善条件，为什么还是无法达到更好的效果？其实，教育装备并不是越多越好。记得台湾有一位专家举过这样的例子：有一个学校设计了一个活动，让一个组七个学生用两根跳绳或者是三根跳绳来跳绳。为什么要这么设计？是因为绳子不够吗？不是的。让七个学生跳两根跳绳，总有人在跳、有人在数数，还要有人负责协调，在这样的条件下，团队就有了分工。而如果是七个人七条绳就没有了团队，自己跳自己的，团队意识无法得到培养。再如果七个人有十四条绳，一个人跳两下这个，跳两下那个，更连锻炼的目的都无法达到。所以，我们说并不一定需要借助非常先进的设备或者多么优越的经济条件才能达到改革的目的，与其一味追求装备的先进程度或者数量，不如更多考虑如何科学、合理地使用装备。

当前，课程改革进入全面深化的新阶段，改革的推进需要观念的更新，但仅靠观念是不够的。比如，告诉人们绿色出行有多重要往往没有太大用，国家已经支持、鼓励了好多年，成效始终一般。但一批共享单车投放到街道，情况立刻就改变了。课程改革倡导培养学生的创新精神和动手能力，培养学生的实践操作能力，在这过程中，我们的学生并不缺知识技能，而缺少实践的环境。或者说，要想把这些能力培养起来，需要创造更合适的环境和更多更好的支撑条件、设备保障。因此，我们教育工作者必须更加关注和研究究竟怎样的装备和条件是必要的，是有助于改革理念落地和切实实现改革目标的。

2教育装备应成为现实与理念对接的平台

先进的理念从提出到落地，会碰到很多制约因素，装备就是其中之一。用列车打个比方：如果专家设计的路线要求时速500公里，而现在能提供的车只能跑80公里，那其中一小时400多公里的落差可能就是现在课程改革面临的一些难以落地的问题。很多时候，校长、教师不是不努力，只是实施的平台和理念落差太大，造成这样那样的问题。因此，先进的理念要落地必须有一个贯彻落实与对接的平台。我们希望教育装备可以成为这样的一个平台，它能上下对接，协助课程改革的理念落地，让基层教学实践得到提升。

比如，要学生学习团队合作、同伴互助，如果没有相应的环境和场景设计，没有实践的工具，怎么去实现呢？华中师范大学郭元祥教授举过一个例子。台湾的一所小学校设计了一个孩子劳动的场景，即四五个孩子合作推一辆独轮车：一个孩子在前边引路，一个孩子拉绳子，两个孩子扶车轮，一个孩子推。实际上，做这件事也许并不需要这么多孩子，或者说，如果真是为了搬运什么货物，使用四轮车就行了，老师去推不是更好吗？但学校设计这个活动的目的不是为了运货，而是要让孩子学会互助。因为是独轮车，不扶住就会倒，前边没人拽绳子就上不了坡，没有人引路可能就掉到坑里去了。学校故意设计出这种场景和道具，要让这一理念得到实现。推车的活动可以把很多概念变成可以具体操作的过程。

于是，在课程改革的推进过程中，教育装备技术逐渐从改革初期作为工具辅助的第一阶段开始向支撑研究的功能转变。随着课程改革的深入，过去一支粉笔讲到底的教育形式已经行不通了，因为很多东西需要学生深入理解，进行深度学习。比如，对遥远星球，我们不能停留在表面的知识了解，一副3D眼镜就可以使学生更加形象、立体地感知星球，加深对星球知识的理解，帮助学生提升形象思维能力。

因此，我们要研究教育装备的支撑研究功能，这也是装备发展的第二个阶段。在这个阶段中出现的一些教学软件、硬件设备，包括带轮子的椅子、异形桌子等，本身就对课程改革提出的很多理念起着支撑辅助的作用，也可以实现支持或者说助推的功能。它不仅帮助课程改革提出的先进教育理念更好地落地，而且在这一过程中自身还生成了很多新的内容。

在这一阶段，利用装备本身就可以开发出一些课程，或者装备本身就是一个课程。就像一个实践课程要使用一个小车，五个孩子在使用之前要把这个小车先拼起来。要是两个轱辘拼不到一起，上边的箱子放不到一起，捆扎不结实，小车就会散架。那这个装备，也就是小车本身就是个工具，可以是组合好的，直接给学生去玩，但是也可以给他们一堆散架，让他们组装，组装的过程就是课程的一部分，有助于合作学习。小车本身也会成为课程，这时的小车已经是与课程并行的了。这个课程的内容就是组装车，也许是一个短课，比如3分钟的组装过程。期间，教师观察孩子的表现，就可以知道哪些孩子有领导力，哪些孩子有执行力等。设计这样的活动，借助这样的工具，也有助于我们进行较为全面的过程性评价。

所以，教育装备在课程改革中的作用是在不断提升的。为什么它会由辅助的位置走到与课程并行的位置呢？因为那些实际操作的过程本身就是学习。比如3D打印课程中，教师把3D打印机给学生，学生在操作熟悉的过程中有目的地吸收知识，展开运用，就学到了与3D打印技术有关的知识。

二、教育装备助力核心素养的落地

学生发展核心素养的提出，使教育装备走向了第三个阶段——营造环境。因为学生发展核心素养的培育强调情境创设，强调真实问题的解决，强调跨学科合作。教育装备的现代化恰与指向学生发展核心素养的教学拥有共同的核心价值理念。

1情境创设

越来越多的学校开始重视环境、情境的育人功效。如北京十一学校通过搭建学科教室，为学生营造了一个富有学科气息的环境和氛围；上海市第十七中学取消了专门的图书楼，让阅读无处不在。还有一些学校也对图书馆进行了改造，如今的图书馆已经不是我们以前在学校见到过的读书阅览室，大家坐在两排大桌子间正襟危坐地读书，而可能是在一个随手可以取到图书，可以打开电子阅读器，喝着咖啡与三四个同学谈天说地的环境中。教育装备营造氛围的作用越来越突出，就像一个小小的社交平台。

现在，教育界提出了很多新的理念，比如无边界课堂。在无边界的学校中，实际的学习可能不分时间，不分地点。因为网络的存在、装备的改变，可以给提前或是延后学习提供条件，不一定非得在45分钟的教学时间中学习，也不一定非得在教室这个教学空间中学习。学生在课堂外读完了一本书，那么到课堂上可以讨论交流、碰撞思想，在交流中就可能产生新的思考。而学生来到图书馆也不一定都只是来读自己想读的书。现在有很多电子阅读的途径，通过网上阅读，学生想读的作品都读完了，到图书馆可以专门讨论几个共同关心的问题。如此，实际上教育装备就改变了这一过程中学生的学习方式和思维方式。再延伸开来，教育装备的发展对将来学校教育整个环境的改变，都可能会产生影响。

2解决真实问题

现代教育需要培养一种真实情景下异质群体解决一个复杂问题的能力。什么是异质群体？比如，三个人从来不认识，或者年龄、学历等有极大差异。在这种情境下，合作就需要沟通。定下主题之后，可以写一个方案，分配工作，谁来当领导，谁来当助手，可能过后还要变换角色，制定一套机制，或者需要一套工具。如果这种活动能够落实，我觉得学生的核心素养就能养成，立德树人的思想也正是在这些实操性强、工具性特色鲜明的过程中得以实现的。

以包饺子为例。你擀皮他包馅，需要的就是团队意识。而这其中，包饺子的人来自不同的群体，有人30岁，有人50岁，有人80岁；有人是农村的，有人是城里的；有人家里穷，有人家里富。然后，这几个人如果能够很好地沟通，把这顿饺子包出来，不就是异质群体的沟通，是在真实情景下异质群体解决复杂问题吗？在活动设计中，我们可以设计预设很多难题，比如几个人中有的喜欢吃荤，有的喜欢吃素，应该怎么协调？现实中会存在的各种情况都可以在课程中设计出来，有意识地让学生面对这种状态，在这个过程中才能看出学生的能力能达到什么样的水平。有的人可能说这么麻烦我不吃了，那他的能力可能就是最低一级，有的人可能费点劲还是协调好了三人，那其能力是第二级，还有的人通过他的努力把几个人全都协调好了，他的能力可能是第五级。所以我们需要设计若干个主题活动，包括其中的工具装备，力求解决真实问题。

3跨学科学习

教育装备的现代化同样给跨学科学习提供了良好的条件。如3D打印机，我们使用它不是为了简单地打出一个东西来，而是让它融入整个学习过程。简单地学习如何使用3D打印机并不重要，最终目的是要借助它创造一个异质群体共同解决复杂问题的条件，让背景不同的学生通过共同学习，合作做出一件作品来。这件作品本身不是最重要的，在这个过程中，学生之间怎么协调、配合才是最重要的。3D打印机只是一个道具，我们通过它来实现教育的目的，换成机器人制作也一样。因此，不要小看那些看似游戏的实践活动，它们可能是多学科高度整合的结果，培养的是学生的跨学科能力。为了完成游戏，学生要付出很多劳动，学习很多知识，这些知识是为能力服务的。通过跨学科学习，学生的品格与能力得到提升，形成核心素养。

三、面向未来，重构课程

今天的学生是要在未来社会生存的。未来生活的样子，不是谁告诉他的，也不是谁给他的，而是他们自己建设出来的。

教育的功能是培养人，是培养合格的社会主义建设者、接班人，教育是需要贯彻落实国家教育方针的。教育装备在未来的作用不应该是某个器物的作用，而应成为一个系统。比如未来教室，它绝不是在教室里放一台先进的计算机或者是3D打印机，而是一套硬件、物联，硬件里还包含软件，甚至还包括人本身，人物互联，在这么一个环境中才能够更好地实施教育，将先进的教育理论落到实地。未来的课程应该是综合性的，对现有的诸多学科课程都起到促进变化的作用。未来也可能会出现更多的学科，经过沉淀，如3D打印、机器人制作这类技术在将来也可能变成课程。因此，我们认为教育装备在未来将进入一个新的阶段，即重构课程。

仍以3D打印为例。按照一般认知的学习顺序，可能是先有概念然后去学习如何做，再做出来一个设计样稿，然后打出一个作品。但儿童的思维有时候跟成人不一样，没人能猜到他们首先感受到什么。所以，在做课程设计时就要意识到，3D打印的课程跟一般学科的文本的学习、知识的传授是不一样的。课时可能不一定是固定的45分钟，因为过程的复杂与难易程度对每个人来说都不一样，有的孩子可能只用10分钟就完成了任务，有的孩子可能花80分钟也做不出来。这些变化实际上也在重构我们的课程。比如现在有人提出正式学习和非正式学习的概念，正式学习如课堂里的学科课，非正式学习则包罗万象，所有的实践活动，所有的课程，所有的生活体验都可以算作一种学习。因此，随着教育装备走向现代化，它必将从最初的起到辅助的、工具性的、支撑性的作用走向其本身就成为课程，即发挥重构课程的作用。

在未来，也许我们可以设计出几十个主题活动，涵盖所有核心素养提出的能力要求，这时，学科课程可能就成了辅助。学生为了解决真实问题，比如治理雾霾，就涉及数学、化学材料、机械机器、信息技术等，为了寻找解决雾霾问题的方法，学生就必须去学习相关的学科知识。实际上这个过程就是装备课程化的过程，装备不再仅是一两件物件，而是整个实践环境。

未来的学习应是根据需求来学习的。未来世界信息发达，基础知识非常容易获得，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也曾提出，未来的文盲不是没有知识的人，而是不会学习的人。而环境、工具的改变，转而对学生的学习提出要求，为了学会使用复杂的工具，适应多元的环境，学生需要通过不同的渠道吸收各种学科知识。所以，从课程装备化，而后发展到装备课程化，教育装备在未来的学习中将发挥越来越重要的作用。

（曹志祥，教育部教育装备研究与发展中心主任。）